谢停渊踩上血线的第五步,手腕上的布条突然松了一角。他停下,没回头,只是抬手重新缠紧。黑色布料吸走了最后一滴渗出的血,指尖发干。
岑晚跟在他身后半步距离。她没再说话,手指捏着银箔纸边缘,纸面微烫。那条血线一路延伸到前方石壁尽头,消失在一道窄缝里。缝隙不宽,仅容一人侧身通过,里面透出幽蓝的光,像水底照上来的影子。
两人停下。谢停渊伸手摸了摸门缝边缘,指腹蹭到一层薄灰。他用力推了一下,石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,缓缓打开。
门后是个方形石室,四壁空无一物。正中央悬着一块完整的水晶,约莫脸盆大小,通体透明,表面流转着暗金色符文。那些纹路不是刻上去的,像是在内部缓慢移动,像活的一样。
岑晚皱眉。她把银箔纸贴在门框上,纸面冒起一缕白烟,随即熄灭。她收回手:“没有活尸气息。”
谢停渊点头,往前走了一步。脚刚落地,耳边响起低语。
“碰它……你该碰它……”
声音很轻,像从地底钻出来的,又像直接响在脑子里。他没理,继续往前。第二步时,低语变了。
“你父亲碰过它。他也流了血。你也该流。”
他停下,咬了一下后槽牙。这些话不对劲,不是命令,也不是威胁,更像是……引诱。
岑晚察觉到他的僵硬,伸手按住他肩膀:“别听。这是记忆残留,不是系统任务。”
谢停渊呼吸一顿。他抬起手,看了眼掌心——那里还有干掉的血渍,但伤口已经结痂。他没再往前走,而是盯着水晶。
水晶忽然震了一下。
符文停止流动。紧接着,一道光影从内部投射出来,铺满整个石室。
画面里是战场。三百年前的地宫还未崩塌,石柱林立,顶部悬挂铜铃。一名身穿黑甲的战士背靠断柱,胸口插着半截断剑,血顺着铠甲往下淌。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粗布衣的男人,手臂上有道明显的断骨旧伤,正是谢青山——谢停渊的父亲。
黑甲战士抬起手,掌心凝聚一团金光。他将光按进谢青山胸口。男人身体剧烈颤抖,双眼翻白,却没倒下。
画面无声,但一股信息直接冲进谢停渊意识里:“我之力,寄于继血者之血。三百年后,若鬼门再启,血醒之人,即为承罪之刃。”
光影消散。
石室恢复安静。水晶依旧悬浮,符文重新开始流转。
谢停渊站在原地没动。他的手慢慢抬起来,朝水晶伸去。
“别!”岑晚抓住他手腕。
“让我碰。”他说。
她没松手:“刚才的画面可能是陷阱。玄阴子能伪造幻象。”
“这不是幻象。”谢停渊看着水晶,“我父亲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他来过这里。可他知道怎么走血线。他知道标记的位置。他不是宿主,他是……被选中的人。”
岑晚盯着他眼睛。几秒后,她松开了手。
谢停渊再次伸手。指尖触碰到水晶表面的瞬间,整块水晶亮了起来。
一道人影从水晶中浮现。
是那个黑甲战士。他身形高大,面容模糊,唯有一双眼睛清晰可见,深陷眼窝里带着疲惫和决绝。他抬起手,食指点向谢停渊眉心。
一股暖流从眉心灌入,直冲脑海。谢停渊身体晃了一下,却没有退开。
“活下去……”镇守者的残影开口,声音像风吹过枯叶,“带着我的罪。”
话音落下,残影消散。水晶光芒转为乳白,不再有符文流动,像一块普通的玉石。
谢停渊收回手,站在原地。眉心还留着一点金光,很快淡去。
岑晚上前一步,扶住他胳膊:“你还好吗?”
“我没事。”他说,“但我明白了。我不是工具。我是被选中的。从我父亲那一代就开始了。”
岑晚没接话。她转身看向石室四周,忽然发现墙壁上出现了东西。
原本空白的石壁,此刻浮现出一幅幅战斗刻痕。刀劈、枪刺、拳印,每一道都深嵌入石中。而此刻,那些刻痕正在渗出暗红色液体,顺着石面缓缓流下。
她伸手摸了摸,指尖沾上一点。凑近闻,是血腥味。
“这不是画。”她说,“这是真的伤口。当年镇守者战斗的地方,每一击都留在了这里。”
话音刚落,地面猛地一震。
远处传来嘶吼。不像人声,也不像野兽,更像是某种巨大物体在挣扎,喉咙里挤出的咆哮。
石壁上的血流得更快了。一滴一滴砸在地上,发出轻微的啪嗒声。
谢停渊走到墙边,抬头看那些刻痕。他伸手抚过一道刀疤,指尖染红。他闭了下眼,再睁开时眼神变了。
“他说‘带着我的罪’。”他低声说,“不是完成使命,不是复仇,是背负。他知道自己错了。但他还是做了。”
岑晚看着他:“你现在打算怎么办?”
“往前走。”他说,“既然路是他留的,血是他流的,我就不能停。”
他转身走向石室另一端。那里有道向下的阶梯,被碎石半掩着。他弯腰搬开一块石头,露出完整的台阶。
岑晚跟上去:“下面就是鬼门源头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下去可能就回不来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她看着他背影。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,肩线笔直。那只刚刚触碰过水晶的手垂在身侧,指节上有老茧,也有新伤。
她没再问。
两人一前一后走下阶梯。越往下,空气越冷。墙壁开始出现裂缝,裂缝里渗出黑雾,又被某种无形力量压住,只敢在边缘游动。
阶梯尽头是一片开阔空间。正前方是一扇巨门,由整块黑石雕成,门上刻着扭曲的人脸,嘴巴大张,像是在尖叫。门缝下方有暗红液体不断渗出,汇成一条小溪,流向两人脚下。
谢停渊站定。他低头看那滩血水,忽然蹲下,伸手蘸了一点。
血水在他指尖发烫。
他抬头看向巨门。门上的脸似乎动了一下。
岑晚也看到了。她握紧了银箔纸,低声说:“封印在裂。”
谢停渊没回答。他站起身,抬手摸了摸眉心。那里已经没有金光,但有种东西醒了。
他往前走了一步。
地面震动了一下。
巨门上的嘴缓缓合拢,又张开。这一次,没有声音,但两人都听见了——
“你回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