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绵绵的声音从耳机里钻出来时,谢停渊的手指动了一下。
他没松开岑晚的手,反而攥得更紧。掌心还贴着她的掌心,那股热流还没散,血契的余温还在两人之间来回走。他知道不能断,一断就可能出事。
耳麦里的声音有点抖:“我刚截到一条加密信号……目标编号‘K7’,正在靠近你们位置,距离不到八百米。”
话音落下,他意识深处那块金色界面忽然闪了下。
不是提示,也不是任务更新。一个对话框自己浮了出来,字是手写体,歪歪扭扭像小孩涂鸦:
“游戏……才刚开始。”
谢停渊盯着那行字,没动。
他知道这不是系统发的。现在的系统是透明金膜,安静贴在意识底层,不会弹窗,也不会说话。这个东西是外来的,硬挤进来的。
他用意念压过去:“你是谁?”
对话框不动。
他又想了一遍,更重:“回应我。”
三秒后,字变了:
“等你很久了,新任镇守者。”
然后消失。界面恢复原样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。
可他知道不一样了。刚才那一瞬,胸口的血符跳了一下,像是被针扎。
岑晚在这时候睁开了眼。
她没看谢停渊,也没碰耳麦。左手从他掌中慢慢抽出来,动作很轻,像是怕惊动什么。她摸向腰间的罗盘,指尖刚碰到边缘,罗盘就开始震。
不是轻微晃动,是整个在抖。指针转得飞快,一圈接一圈,根本停不下来。
她皱眉。
这不是灵压干扰。以前遇到厉鬼、阴阵,罗盘会指向明确方位,哪怕被压制也会有反应。现在它是彻底乱了,像被人拔了线,随便扔在地上打转。
她抬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,放进嘴里。
糖是硬的,她没含,直接用牙咬。咔的一声,碎了。清凉味冲上来,混着一点苦,她呼吸稳了些。
苏绵绵的声音又来了,这次更快:“不是灵管局……也不是阴符派的信号特征!这个协议是新的,它在记录你们每一次呼吸、心跳间隔,甚至……情绪波动!”
她顿了下,“他们在建模你们的行为逻辑。”
岑晚没说话。
她把碎糖含在舌底,舌尖抵着,慢慢碾。眼睛看着前方废墟的裂缝,但视线没焦,像是穿透了墙,落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。
谢停渊站起身,一步跨到她身侧,挡在她前面半步。他的右手按在胸口,那里血符还在发烫。左手抬起,做了个切断通讯的手势。
苏绵绵立刻闭嘴。频道安静了。
“你能走吗?”他问。
岑晚点头。她撑地起身,动作不算快,但稳。站起来后没有立刻迈步,而是把罗盘收回外套内袋。指针还在乱转,但她已经不再看它。
“罗盘废了。”她说。
“不一定是废。”谢停渊说,“可能是有人不让它指。”
“谁?”
“不知道。但能动你的罗盘,还能侵入我的系统界面——不是普通人干的。”
岑晚冷笑一声,把嘴里的糖渣吐掉。她抬头看天,屋顶裂口透进光,灰白一片。远处有车声,环卫车洒水的声音断断续续。
“那就陪他们玩到底。”
她话音刚落,谢停渊忽然转身,一把将她拉到身后。同时右手猛地拍向空气,像是打中了什么无形的东西。
一股阻力从掌心传来,像撞上一层膜。他手臂一沉,退了半步。
“有东西在扫我们。”他说,“不是攻击,是扫描。频率很高,持续不断。”
岑晚眯眼:“像雷达?”
“比雷达细。它在记我们的反应速度、肌肉发力顺序、甚至……躲闪角度。”
她沉默两秒,突然往前走一步,站到谢停渊旁边。两人并肩对着那道裂缝。
“那就让它记。”她说,“记多了,会撑死。”
话音刚落,她抬手摸向风衣内袋,掏出一张符纸。纸是暗黄色的,边角磨损,明显用过多次。她没点燃,也没甩出去,只是捏在指尖,轻轻一搓。
符纸化成灰,飘在空中。那些灰粒没落地,反而悬住,慢慢围成一个圈,像是被什么力量托着。
谢停渊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了。
不是冷,也不是重,是“被盯”的感觉消失了。刚才那种被无数眼睛贴着皮肤爬行的不适感,一下子没了。
“反向干扰启动。”岑晚说,“我用清道夫密符改了局部规则。它再扫,也只能收到乱码。”
谢停渊点头。他把手从胸口放下,血符的热度降了点。
“但他们知道我们发现了。”
“当然。”岑晚说,“不然怎么算游戏?”
她转身走向废墟出口,脚步不急。谢停渊跟上,始终半步靠前。
走到门口时,她忽然停下。
“苏绵绵。”她开口,声音不大。
耳机里马上响起回应:“在。”
“查一下最近七十二小时,全市有没有异常数据调用记录。重点查殡仪馆、侦探社、还有……咖啡店周边的监控节点。”
“明白。”
“别用主通道。用你三年前埋的那条暗线。”
“早就切了。”
岑晚没再说什么,把耳机摘下来,塞进口袋。
外面天光亮了些。街道空着,洒过水的路面反着光。一辆环卫车刚开过去,车尾灯一闪,消失在路口。
谢停渊回头看了一眼仓库。
星图还在地上,淡淡的,像画上去的粉笔线。残存的小鬼都化干净了,连灰都没留下。
但他知道,新的东西已经进来了。不是鬼,不是人,是另一种存在方式。
他伸手摸了下眉骨的旧伤。那里有点麻,像是被风吹的。
“你还记得父亲最后的任务是什么吗?”岑晚忽然问。
他摇头:“我记得他跳下去了。其他的……记不清。”
“也许不是记不清。”她说,“是有人不想让你记。”
他没接话。
两人走出废墟,站在路边。城市醒了,车流开始多起来。早班公交靠站,门打开,几个上班族低头刷手机下车。
看起来一切正常。
可他们都知道不对。
刚才那个对话框,那个扫描,那个乱转的罗盘——都不是偶然。
有人在等他们放松,等他们以为结束了。
但他们没有。
岑晚抬头看了眼东边的天。太阳要出来了。
“我们去殡仪馆。”她说。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那是你的地方。他们找不到第二个入口。”
谢停渊看了她一眼,点头。
他们沿着街边走,谁也没说话。风吹过来,带着湿气。岑晚的风衣下摆轻轻晃,马丁靴踩在水洼里,溅起小片涟漪。
走了大概十分钟,她忽然停下。
“等等。”
她转身,面对刚才走过的路。眼神变了,不再是冷静,而是警觉。
“它又来了。”
谢停渊立刻站定。他没回头,而是用余光扫视四周。
街道正常,车辆正常,行人正常。
可他胸口的血符又热了。
不是警告,是感应。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某种线路,一点点爬进来。
他抬手按住胸口,低声说:“这次不一样。”
“怎么?”
“它不是在扫我们……”他闭眼一瞬,“它是在学我们。”
岑晚瞳孔缩了一下。
她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颗薄荷糖,放进口中。这次她没咬,只是含着,让味道慢慢散开。
“那就让它学。”她说,“学到最后,分不清谁是谁。”
她转身继续走,步伐比之前快了些。
谢停渊跟上,右手悄悄握紧。
他们穿过两条街,拐进一条窄巷。尽头是殡仪馆的后门,铁门半开,门卫不在岗亭里。
他们没停,直接进去。
院子里没人。清晨的值班人员还没到岗。只有几辆灵车停在棚下,车窗蒙着雾。
他们一路走到楼顶通道口。铁门锁着,岑晚从鞋底抽出一根细铁丝,三秒撬开。
两人上楼,推开天台门。
风一下子大了。
太阳刚冒出地平线,橙红色的光铺满城市。远处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晨光,像着了火。
他们走到边缘,站着。
下面的一切看起来那么小,那么安静。
可他们知道,在这平静之下,有一条线正在延伸。
谢停渊看向岑晚。
她站在晨光里,头发被风吹起一角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但她的手伸进了风衣口袋,握住了什么。
他没问是什么。
他知道她准备好了。
就像他也一样。
他们不逃,不藏,不躲。
他们就站在这里,等着下一个信号出现。
等着那个人,或者那个东西,再次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