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晓抬眼望樊哙,晨光穿透雾霭,在他铠甲上碎成金斑,这才注意到他眼角有道淡白的疤痕,从眉骨斜斜划到颧骨,像道凝固的刀痕。
将军这伤……
话出口又觉唐突,她忙补了句,可是战场留下的?
樊哙摸了摸那道疤,咧嘴笑出白牙:当年在沛县杀狗,被疯狗挠的。后来跟着陛下打天下,倒成了军功章。每次看到它,末将就想起在芒砀山啃窝窝头的日子。
林晓也笑了。
她听过刘邦起兵前的旧事,樊哙原是沛县卖狗肉的屠户,跟着刘邦斩白蛇起义,一路从市井小民熬成舞阳侯。
这样的人,倒比那些出身世家的官员可靠得多。
既是陛下的意思,便有劳将军了。
她转身往屋内走,袖中那卷明黄绢帛被攥得发皱,我去取件斗篷,等会要去给太后送新制的菊花膏。
末将在廊下候着。
樊哙退到廊柱边,背挺得笔直,铠甲上的铜钉在晨雾里闪着冷光。
林晓换了件月白夹袄出来,见他正盯着廊下那盆开得正好的秋海棠。
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花瓣上还沾着晨露,在他粗粝的掌纹前显得格外娇弱。
将军也爱花?林晓抿唇轻声笑着说道。
樊哙耳尖泛红,手忙缩到背后:末将粗人一个,哪懂这些?就是觉得……
他挠了挠后颈,公主这里比长乐宫的偏殿亮堂。
林晓没接话,只低头整理斗篷的流苏。
其实她知道,刘邦的后宫里,吕雉住的椒房殿雕梁画栋,戚夫人的漪兰殿满是楚地的漆器,唯独她这的栖云阁,原是个闲置的偏殿。
她让人拆了褪色的帷幔,搬来几盆绿植,又在窗下置了张案几,倒真比那些金堆玉砌的宫殿舒服。
主仆二人往长信宫去时,路过御花园的九曲桥。
林晓正望着池里的锦鲤出神,忽觉身侧一重。樊哙已挡在她跟前,目光如炬地盯着桥那头。
两个提着食盒的小宫女正慌慌张张退开,其中一个穿着藕荷色宫装的,腕子上还系着昨日撞她的那串珊瑚珠。
姑娘当心脚下。
樊哙侧身让开,靴底在青石板上碾出一声闷响。
那两个宫女头也不敢抬,抱着食盒几乎是跑着离开的。
林晓望着她们的背影,忽然有些恍惚。
前世她挤地铁被人踩了鞋跟,都要争个面红耳赤;如今在这深宫里,被人推搡、被克扣例银,倒学会了笑着说。
可刘邦派来的樊哙,却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诉她:有人在护着她的。
将军,她放缓脚步,望着廊外飘起的银杏叶,我从前总觉得,这宫里的规矩像道网,勒得人喘不过气。
她转头看他,可你这样的人,倒让这网有了透气的窟窿。
樊哙没听懂她的比喻,只挠着络腮胡笑:公主若嫌末将跟着烦,尽管说。末将在院外守着也行,就是得看得见公主的窗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