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老大的眼皮跳了跳,枯瘦的手摸向裤兜,摸出包皱巴巴的大前门,抽出根烟点上。
火星在昏暗里明灭,照见他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:小同志,你当警察的?
我当过。
林宇没瞒他,三年前辞职做侦探,见过太多案卷里的。
烟烧到滤嘴,赵老大猛地按灭在烟灰缸里,缸里堆着半寸高的烟蒂,像截截发黑的手指。
当年……我们五个,都是蹲桥洞的流浪汉。
他突然开口,声音哑得像砂纸磨玻璃,我叫赵全有,那时候人都叫我赵老大,其实才二十七。冬天冷得狠,工地没活干,我们捡垃圾都捡不着。
林宇没插话,只是微微前倾身子。
是孙茂才找上我们的。
赵老大的指甲抠进木桌缝里,他穿得周正,戴个金丝眼镜,说带我们干票大的,事后分五万块。五万啊!八十年代中期,够在城里买三间房。
孙茂才?
林宇心头一震,这是赵老大第一次主动提名字。
对,就是那孙子!
赵老大突然拍了下桌子,桌上的水杯晃出半圈水痕,他说他是考古所的,知道刘邦墓的具体位置。那时候谁知道刘邦墓在哪?电视里都说还没发现呢!他带我们夜里上山,说墓道在半山腰的老槐树下,让我们挖。我们挖了七天七夜,手都磨烂了,终于见着墓门。
他的呼吸变得急促,喉结上下滚动:进去才知道,墓早被盗过了,就剩个破铜印。孙茂才当时脸都绿了,说这是天命玺,值老钱,让我们赶紧撤。可我们刚出林子,就被警察围了。
警察怎么会知道?林宇问。
还能怎么?
赵老大的眼眶红了,孙茂才报的警!我们被押到局子里,他穿着中山装在外面站着,警察问我们谁领头,他就指我。我们四个兄弟,老周、大刘、二壮、栓子,全喊是孙茂才带我们来的,可警察说没这人
他突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哭腔,后来才知道,孙茂才早改了名字,报案时用的是假名!
窗外的天光渐暗,楼道里传来邻居炒菜的香气,油星子在锅里噼啪作响。
赵老大从抽屉里摸出张照片,照片边角卷着,背面写着1985年春 老周结婚。
照片里五个男人勾肩搭背,最左边的青年穿着黑皮夹克,露出颗虎牙。
是赵老大年轻时的模样。
老周被枪毙那天,我在看守所隔着铁窗看他。
赵老大的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的虎牙,他冲我喊哥,替我照顾媳妇,可我连他媳妇在哪儿都不知道。大刘有个小闺女,才三岁,他走前把闺女的银锁塞给我,说等她嫁人时给……结果我蹲了十五年大牢,出来时那丫头早嫁人生子,见了我跟见鬼似的。
他突然抓起桌上的凉白开灌了一口,水顺着下巴滴在衬衫上:他们都死了,就剩我这老东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