足足占了半条街,排面大得足以压垮任何人的气焰。
她站在回廊下,指尖捏着帕子,强撑着笑意迎上前。
可当她扫了一眼礼单时,笑意便僵在了唇角。
礼单上列的无非是些普通绸缎、上等人参、整支鹿茸。
东西确实不差,皆为贵重之物,但全是照着规制来的,中规中矩,毫无新意。
没有一件出格的珍品,更别提什么御赐宝物了。
前几日,她特意让人捎话回娘家,言语间含蓄暗示。
王府库里藏着番邦进贡的云锦。
那种锦缎光芒如流,日光下似有星河浮动,连太后都只分到一匹,珍贵至极。
她娘在京城贵妇圈里早就吹得天花乱坠,逢人便提。
人人翘首以盼,等着看她姜露兰回门时如何风光无限。
可现在呢?
云锦连影子都没有;御赐的东西一件未见。
她站在院中,风拂过裙角,吹得她指尖冰凉。
脸上笑意早已消失不见,唯有眼底掠过一丝难堪。
这回门礼,顶多算过得去,表面上看还算周全,细节之处却处处透着敷衍。
沈晏礼走近时,姜露兰好不容易装出来的端庄差点就绷不住了。
她站在庭院中央,双手交叠在身前,指尖微微发颤,眼底泛起一丝湿意,却死死咬住下唇。
身旁的丫鬟白荷见状,连忙轻扶住她的胳膊,小心翼翼地搀扶着。
“夫君,时辰不早了。”
她低声开口。
沈晏礼连礼担都没瞟一眼,目光掠过那堆红漆礼盒时,连一丝停留都欠奉。
他只冷冷丢下两个字:“上车。”
说完,他一掀衣摆,自己先转身上了马车,衣袖一拂,车帘垂落。
只留下姜露兰和一群丫鬟孤零零地站在原地。
垂花门边,稚鱼带着几个丫鬟低眉顺眼地站在一侧。
当那对名义上的夫妻并肩走过时,稚鱼的睫毛微微颤了颤。
就在姜露兰目光扫来的那一刹那。
稚鱼像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刺入骨髓,身体下意识地一缩,慌忙伸手拉紧了高领的衣襟。
就是这么一动,领口竟不小心滑开了一瞬。
那一瞬,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,可那道刺目的痕迹却清晰得无法忽视。
沈晏礼脚步没停,面上无波无澜。
可那眼角的余光,却将那瞬间的细节尽数收入眼底。
姜露兰当然也看见了,心头猛然一沉。
指甲狠狠掐进掌心,尖锐的疼痛让她稍微清醒。
可心口那股翻涌的酸楚。
她不敢声张,不敢停步,更不敢失态。
唯恐误了吉时,坏了规矩,只能强压着满腔悲愤,咬着牙,一步步,艰难地跟着上了马车。
一路上,马车颠簸,帘幕轻晃,车内静得可怕。
姜露兰几次张嘴,想问一问他为何这般待她。
可一碰上沈晏礼那双冷得像冰的眼睛。
她顿时浑身发僵,话全堵在嗓子里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,只得将头转向窗外。
马车终于停在将军府前。
青石台阶铺展,门匾高悬。
可与顿亲王府的雕梁画栋相比,将军府的门面显得朴素得多。
周夫人早已候在门口,身穿素雅锦袍,发髻梳得一丝不苟。
保养得当的面容上不见岁月痕迹,看着倒像三十出头的模样。
她满脸堆笑,眼角眉梢尽是慈爱。
可那双眼睛却如鹰隼般锐利,在沈晏礼和女儿身上来回扫了两圈。
她脸上的笑堆得老高,拉着姜露兰的手便往里走,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夸。
“好孩子,一路辛苦了,瞧这气色,真是越来越好了。”
寒暄完,姜将军笑着将沈晏礼领去前厅喝酒。
周氏则亲亲热热地拉着姜露兰回了她的闺房。
那间从小住到大的屋子,如今却成了她唯一能哭诉的地方。
门一关,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。
姜露兰的眼泪再也憋不住。
她扑进娘怀里,肩头剧烈起伏,嚎啕大哭。
“娘!他根本不把我当妻子!新婚那晚,他就……”
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断断续续地把这几日受的委屈全倒了出来。
周氏静静听着,没有打断,也没有急着安慰,只是轻轻拍着女儿的背。
等她哭声慢慢小了,抽噎着伏在自己肩头,才缓缓开口。
“哭有用吗?”
“我只问你一句,你还想不想当这个长媳了?你若不想,现在便可收拾包袱回娘家,别在这儿哭哭啼啼,丢人现眼。”
姜露兰抽着气,喉咙里哽着哭声,眼泪还在不停地往外涌。
她用力眨了眨眼,把模糊的视线勉强压住,然后缓缓地点了头。
泪眼模糊中,她看见母亲眼里,一点怜惜都没有。
那一刻,她突然懂了。
从她嫁进王府的那天起,她的泪,就不值钱了。
在这座高墙深院里,眼泪换不来同情,更换不来宠爱。
“要想抓得住男人,就得会耍心眼。”
周氏压低了嗓子。
“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。你越强硬,他越反感;你越是撒泼耍赖,他越觉得你不可理喻。你越捧着他,把他当祖宗供着,他反而越不会把你当回事。可一旦你让他觉得离了你,日子过不下去,那才是你真正攥住了他的心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微闪,语气更沉。
“沈晏礼是谁?敦亲王府的长子,打小锦衣玉食惯了,从没见过半分苦楚。他生在富贵堆里,长在女人堆里,心性早就散漫惯了。三天两头往戏园子、花楼里钻,你还指望他对你温柔体贴?别做梦了。那样的人,你指望他守礼,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。”
姜露兰垂着头,指甲掐进掌心,却没有出声。
“可那丫头……”
她终于忍不住开口。
“她是我的贴身丫鬟,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。她……她居然敢勾引夫君……这口气,我如何咽得下?”
周氏冷笑一声,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。
“我早跟你说过,男人三妻四妾算什么?这是常理,是规矩,是你身为当家主母必须面对的现实。你爹后院里多少人?通房、姨娘、丫头、外室,哪一房不是明摆着的?你见过哪个干净过?哪个男人真正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?不过是笑话罢了。”
她逼近一步,盯着姜露兰的眼睛。
“不过是个丫鬟,也值得你闹得鸡飞狗跳?在府里掀风作浪,连下人都敢议论主母失德?你这样做,丢了谁的脸面?是你自己!你身为长媳,本该稳重持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