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州通往红柳县的公路上,一辆半旧的军用吉普车正在疾驰。
梁晚晚坐在副驾驶座上,望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戈壁景色。
离开不过十多天,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。
那些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、冰河刺骨的寒意、医院里顾砚辞温柔的眼神……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。
“梁神医,前面就到农场了!”开车的张建军兴奋地指着前方。
梁晚晚收回思绪,抬眼望去。
远处,兰考农场的轮廓在冬日阳光下清晰可见。
但和她记忆中的样子,已经大不相同。
最显眼的是那些红砖房,不再是零星几间,而是一片片整齐排列。
虽然大多数还只是完成了主体结构,门窗尚未安装,屋顶还露着木梁,但那些棱角分明的砖墙,宽敞的窗户轮廓,已经让整个农场焕然一新。
农场四周,加高加固的围墙蜿蜒如龙,了望塔上飘扬着红旗。
更远处,砖窑烟囱冒着袅袅青烟,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。
“这么多新房……”梁晚晚喃喃道。
“都是你走之后盖起来的!”张建军语气充满自豪。
“周场长说,趁着你住院这段时间,大家铆足了劲干,现在优先的二十几户已经封顶了,其他的也快了。”
梁晚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
车子驶近农场大门,梁晚晚发现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。
远远地,她就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身影,周大贵、钱老、王老站在最前面,后面是舅舅叶知秋、叶知寒,舅妈赵春玲、李环环,还有表弟表妹们。
“来了来了!”不知谁喊了一声。
人群顿时骚动起来,孩子们踮起脚尖,大人们纷纷向前张望。
车刚停稳,梁晚晚推门下车,就被眼前的阵势惊住了。
农场大门上方拉起了一条红色横幅,上面用毛笔写着:“欢迎英雄梁晚晚同志回家!”
字迹苍劲有力,一看就是王老的手笔。
道路两旁站满了人,一直延伸到农场深处。
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挚的笑容,眼睛里闪烁着激动和崇敬的光。
“梁神医回来了!”
“英雄回来了!”
欢呼声如同潮水般响起,在戈壁滩上回荡。
周大贵第一个迎上来,这个憨厚的西北汉子眼圈通红,声音哽咽:“梁神医……你可算回来了……大家伙儿……大家伙儿都盼着你呢……”
梁晚晚握住他的手:“周场长,辛苦你们了。”
“不辛苦!不辛苦!”周大贵连连摇头,“跟你比起来,我们这点辛苦算啥!”
钱老拄着拐杖走过来,虽然腿脚还不利索,但气色比之前好了太多。
他仔细打量着梁晚晚,点点头: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,瘦了点,但精神头还在。”
王老也笑道:“晚晚同志,你可是给咱们农场挣了大脸面,部队送来表彰通报,县里也派人来慰问,说你是见义勇为的英雄!”
叶知秋和叶知寒挤到前面,两个大男人眼睛都湿了。
“晚晚……”叶知秋只说了一个字,就哽住了。
叶知寒直接一把抱住外甥女,用力拍了拍她的背: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!”
孩子们也围了上来。
晨晨和暖暖一人抱住梁晚晚一条腿,仰着小脸喊姐姐。
叶向华、叶晓东几个表弟表妹虽然还有些腼腆,但也凑近前来,眼中满是崇拜。
“晚晚姐,你真厉害!”叶向华小声说,“我们都听说了,你在山上打坏人……”
梁晚晚摸摸他的头:“你们在家听话吗?帮大人干活了吗?”
“听话!我们都帮忙搬砖了!”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回答。
叶媛媛站在人群外围,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女儿,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。
她没有上前,只是远远地看着,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。
苏玉兰扶着叶明远站在她身边,老两口也是老泪纵横。
“咱们叶家……出了个凤凰啊……”叶明远喃喃道。
欢迎仪式简单而隆重。
梁晚晚简单说了几句,感谢大家的关心和支持,表示会继续和大家一起建设农场。
仪式结束后,人群没有散去,而是簇拥着梁晚晚,走向农场深处。
“梁神医,你看,这是新盖的仓库,比原来那个大两倍!”
“这是新打的机井,现在咱们有十五口井了,浇地都够了!”
“这是扩建的砖窑,一天能烧三万块砖!”
“这是新规划的养殖区,王老设计的,说以后要养鸡养羊。”
人们争先恐后地向梁晚晚介绍农场的变化,每个人都与有荣焉。
梁晚晚认真听着,不时点头,心中既欣慰又感慨。
短短二十多天,农场真的变了。
不是外观上的变化,而是那种从内到外的精气神,人们眼里有光了,腰杆挺直了,说话底气足了。
最后,大家来到梁晚晚家的新房前。
这是一座典型的西北一堂两屋式砖房,坐北朝南,墙体用红砖砌得平整结实,窗户开得很大,阳光可以充分照进屋里。
屋顶的木梁架已经搭好,只等开春后枯草覆泥。
房子前面还有个小院子,用矮砖墙围着,虽然现在光秃秃的,但可以想象春天种上些花草蔬菜后的景象。
“晚晚,进屋看看!”叶知秋推开崭新的木门。
屋里宽敞明亮。
正中间是堂屋,左右各一间卧室,地面是用夯土夯实后再抹平的,虽然简陋,但平整干净。
墙壁用石灰水刷过,白得晃眼。
最让梁晚晚惊喜的是火炕,不是原来那种简陋的土炕,而是用砖砌成、内有烟道的改良炕,炕面平整,上面铺着新编的芦苇席。
“这是钱老设计的,”叶知寒介绍,“说这种炕省柴,热得快,保温好。”
“还有这个,”叶知秋推开一扇小门,“这是厨房,灶台也是新砌的,以后做饭不用在堂屋了。”
梁晚晚一间间看过去,心里暖洋洋的。虽然比起后世的房子还差得远,但在这个年代的西北农场,这已经是顶好的住所了。
“谢谢大家……”她转身对门外围观的乡亲们说。
“谢啥!”一个妇女大声道,“梁神医,要不是你,咱们现在还住地窝子呢!”
“就是!该我们谢你才对!”
人群又热闹起来。
周大贵拍拍手:“好了好了,让梁神医歇歇!晚上食堂摆接风宴,大家都来!”
......
傍晚,农场食堂灯火通明。
二十张大桌摆得满满当当,每桌都坐满了人。
不只是兰考农场的职工家属,前进农场的冯副场长也带了几个人来,说是要亲自向梁晚晚道谢。
桌上摆着菜,但梁晚晚只看了一眼,心就沉了下去。
炒白菜、炖土豆、咸菜丝、玉米糊糊、高粱米饭、一盆看起来清汤寡水的汤,还有两盘,不知道是什么的肉,切得薄薄的,每人只能分到一两片。
这就是接风宴?
周大贵似乎看出她的心思,有些尴尬地小声解释:“梁神医,你别看菜少,这已经是咱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了……”
“是啊,”旁边一个老职工接口,“这肉还是前进农场送来的,是他们攒了半年的腊肉……”
梁晚晚的目光扫过餐桌。
她看到孩子们眼巴巴地盯着那盘肉,却不敢伸筷子,等着大人分配。
看到老人们把分到的肉片夹给孙子孙女,自己只吃白菜土豆。
看到青壮年汉子们大口吃着高粱米饭,但那米饭明显掺了很多糠……
这就是大家庆贺英雄归来的宴席?
梁晚晚心里一阵酸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