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桌上,王白得知宋伯安是附近一家机械厂的总工程师,早年在德国留过学,是厂里的技术权威;白子文原本是那厂里的会记,五十五岁刚退休,日子过得清闲自在。
“难怪家里收拾得这么利索。”王白心里暗暗点头。就算没有那两个当军官的儿子,宋家这“一门三职工”的配置,在这年头也算得上是殷实人家了。宋伯安是总工程师,工资虽然王白不知道,但是肯定很高;白子文退休前也是干部待遇;宋惠美是人民教师,工作体面又稳定。
饭后,宋伯安把王白拉到阳台,从王白带来的烟盒里抽出一根大前门,递了过来:“抽烟吗?”
烟盒上的烫金字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,他在家其实早就憋坏了,白子文总说他抽烟伤肺,宋惠美也跟着念叨,害得他只能偷偷躲在外面抽两根,还得提防着被娘俩发现。
王白眼睛一亮,接过烟凑了过去。他其实早就想抽了,只是第一次上门,不好意思主动抽烟,正憋着难受呢。宋伯安“咔嚓”一声划着火柴,火苗在两人之间跳动,映得彼此眼里都多了几分默契。
“呼——”两人同时吐出一口烟圈,烟雾在阳台上慢慢散开,像层薄纱。
“你在红星轧钢厂跟着孙玉凡学钳工?”宋伯安靠在栏杆上,语气随意了许多,“老孙我认识,脾气倔,但手艺没的说。你跟着他好好学,将来错不了。”
“我知道的伯父,孙师傅教得很用心。”王白点了点头,“我现在已经是五级钳工了,争取明年冲击六级。”
“哦?五级了?”宋伯安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,随即点了点头,“不错,年轻人有冲劲。我年轻时候在德国学机械,也是没日没夜地练,手上的茧子比你这还厚。”他说着,伸出自己的手——那是一双布满老茧的手,指关节粗大,虎口处还有道浅浅的疤痕,“搞技术的,来不得半点虚的,手上的功夫才是硬道理。”
“您说得对。”王白深以为然。他最佩服的就是宋伯安这种脚踏实地的老知识分子,有真本事,还不摆架子。
两人就着一根烟的功夫,从厂里的机床聊到国外的技术,从当年的建设热潮聊到现在的生产指标,越聊越投机。宋伯安发现王白不仅手艺扎实,对机械原理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,有些想法甚至比厂里的老技术员还新颖,心里对他的认可又多了几分——这小子,不光人实在,脑子还灵活,惠美没看错人。
王白也觉得宋伯安学识渊博,谈吐风趣,完全没有老工程师的刻板,心里的拘谨渐渐消散,反而觉得像是在跟自家长辈聊天,轻松又自在。
客厅里,白子文正拉着宋惠美说话,透过窗户看见阳台上相谈甚欢的两人,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:“你爸这是看对眼了。我跟你说,你爸这辈子就佩服两种人,一种是保家卫国的军人,一种是踏实肯干的技术工人。王白这孩子,两样占了一样半,错不了。”
宋惠美看着阳台上王白的背影,阳光洒在他身上,镀上了层金边,心里像揣了块蜜糖,甜得快要溢出来。她知道,自己赌对了。
阳台上,宋伯安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,拍了拍王白的肩膀:“小王,惠美这孩子,从小被我们惯坏了,有点小脾气,但心眼不坏。以后你们俩在一起,要互相体谅,好好过日子。”
“您放心,伯父,我会对惠惠好的。”王白郑重地点头,眼神里满是真诚。
宋伯安看着他认真的样子,心里最后一点疙瘩也解开了。他叹了口气,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:“行了,屋里坐吧,别在这儿晒着了。晚上就在家里吃饭,让你阿姨给你做她最拿手的炸酱面。”
“哎,好!”王白笑着应道。
王白从宋惠美家出来时,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,清辉洒在胡同的青石板上,泛着层冷光。他推着自行车往回走,车篮子里“哐当”轻响——那是一瓶用红绸子裹着的茅台酒,旁边还并排放着两条中华烟,烟盒上的金色纹路在月光下闪着低调的光。
这都是丈母娘硬塞给他的。临走时,老太太拉着他的手,笑得眼角堆起褶子:“小白啊,拿着拿着,不是外人。你伯父不能喝酒抽烟,放家里也是落灰,你带回去尝尝。”宋惠美站在旁边,红着脸帮腔:“我妈说的是,你别客气。”
王白推辞了半天,终究没拗过,只能红着脸接了。倒是旁边的宋伯安看得直咂舌,偷偷拉着他往旁边挪了两步,心里想着:“你这……算是进化了?早上带的两条大前门、一瓶莲花白,这回去就变茅台中华了?跟数码宝贝似的,还能升级呢?”
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数码宝贝,但是就是这个意思!
王白要是知道这老头在想这个,肯定会被被逗乐。
王白笑着摇摇头,心里暖烘烘的。他知道,这烟酒哪是“落灰”,分明是宋家认下他这个女婿的心意。他上辈子不是没喝过茅台、抽过中华,可这年代的茅台中华,那可真就是99成稀罕物,让他心里直发痒。
骑到半路,他实在按捺不住,停在路边的马路上下。借着路灯昏黄的光,小心翼翼地拆开一条中华烟,抽出一盒,“啪”地撕开塑封。烟丝的醇厚香气瞬间涌出来,比他平时抽的大前门浓郁了不知多少倍。他捻出一根叼在嘴里,划着火柴点上,深吸一口,烟雾顺着喉咙滑下去,熨帖得浑身都松快了。
等他推着车进95号院时,已经是晚上八点多。院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惊动了坐在门房石墩上的阎埠贵。老头正就着月光数今天捡的煤渣,听见动静抬头一瞧,目光“唰”地盯在了王白的车篮子里。
(今天第二章,第三章明天早上起来写,下午还有两章!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