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哎——”
阎埠贵拖着脚步进了屋,那声叹气长得能绕着院子缠三圈,尾音里裹着的酸气,比酸菜缸里泡了三年的老萝卜还冲。他刚把烟袋往门后一磕,杨瑞华就从灶房探出头,围裙上还沾着棒子面:“这是咋了?进门就唉声叹气,踩了狗屎还是丢了钱?”
阎埠贵往炕沿上一坐,耷拉着脑袋,声音闷得像堵了棉花:“王白那小子……回来了。”
“他回来就回来,你叹个屁气?”杨瑞华把手里的面盆往桌上一墩,”在她眼里,王白还是那个在她家搭伙时,吃窝窝头都得看她脸色的穷小子,掀不起什么浪。
“哎!”阎埠贵抠着烟袋杆上的铜箍,指腹都磨红了,“王白他带回来的东西,你猜是啥?一瓶茅台,两条中华烟!说是他丈母娘给的,看样子是要结婚了。”
这话刚落地,屋里瞬间跟结了冰似的。
阎解成正蹲在地上补袜子,手里的针线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脸阴得能拧出水。宋惠美那姑娘的影子在他脑子里晃了晃——白净,和气,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。他明知道自己配不上,可心里总憋着点念想,盼着她这辈子就单着,不要便宜别人了!
杨瑞华的眼睛“唰”地红了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王白这小畜生!当初从他们家抠走的那点钱,如今竟成了他攀高枝的本钱?凭什么?他阎家顿顿喝稀粥,他倒好,抽中华,喝茅台,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!她越想越气,越气越想,最后还是没有冲出去叫骂的勇气。
这俩名字在这年头,简直比金子还金贵!茅台那是特供酒,有钱都买不到;中华烟更不用说,可能一包都抵得上她家三天的菜钱,寻常人家见都见不到,王白一个孤儿,凭什么能用上这些?
阎解放坐在角落里,听见“王白”俩字,脖子下意识往回缩了缩,胳膊上的旧伤仿佛又开始疼。那天王白那记耳光,打得他耳朵嗡嗡响了半个月,现在听见这名字,腿肚子还直转筋。
阎埠贵看着一家人这副模样,心里像被塞进团乱麻。他就是想不通——王白明明该是他家里最垫底的,而且他觉得,他如果养一条狗,王白都得排狗后面,怎么转眼开窍了,然后就爬到他们头上了?这感觉,比吞了只苍蝇还难受。
另一边,王白家里,王白坐在灯下,笔尖在信纸上沙沙游走。
“刘建河叔父台鉴:小侄王白谨拜。去年前叔父来信问及婚配,彼时小侄父母早逝,身无长辈依傍,此事便搁置了。近日幸得街道王主任牵线,结识一女,名宋惠美,其家亦是军人出身。今欲提亲,按俗需一长辈主持,念及叔父与先父曾为战友,不知可否屈尊……”
写完最后一个字,王白把笔一搁,指尖在信纸上轻轻敲了敲。原身总觉得“靠自己”最硬气,把父亲留下的这些人脉当废纸,可王白太清楚——这年头,人情世故就是最好的通行证。刘建河是父亲当年的老搭档,一个军事主官,一个政工主官,枪林弹雨里趟出来的交情,这层关系不用,简直是暴殄天物。
明天把信去邮局发个电报。他想着,吹灭油灯上了炕,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,在墙上投下淡淡的影子,像极了父亲当年穿着军装的模样。
第二天一早,王白刚推开院门,就见许大茂跟只斗胜了的公鸡似的,背着手站在门口,嘴角咧得快到耳根。
“小白哥,上班去啊?”许大茂故意挺了挺胸,手往兜里一揣,露出半截烟盒——明晃晃的“中华”二字,在晨光里闪着光。
王白瞥了眼,没说话,从兜里掏出烟盒,弹出一根递过去:“来根烟大茂!。”
许大茂的笑僵在脸上,眼睛直勾勾盯着王白手里的烟——居然也是中华!他本来还想拿娄晓娥给的这包烟显摆显摆,没成想……
“小白哥,你这……”他接过烟,手指都有点发颤。
“老丈人给的。”王白点着烟,吸了一口,“还捎了瓶茅台。”
“啊?这,这!嫂子这家庭是……”
许大茂想问,宋惠美不会也是资本家家庭吧,可王白直接打断了他。
“她家也是军人家庭,她俩哥哥都是军官,所以才弄到的这紧俏货!”
王白没有把宋伯安的身份说出去,装老丈人的逼有什么意思,等会去邮局在装!
许大茂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像被针扎了似的。娄晓娥家是资本家,虽说家底厚,可拿出这些东西总带着点“不合时宜”的小心翼翼,毕竟她们家是资本家,不敢太奢靡了,怕被举报;可王白不一样——军人家庭,俩哥哥都是军官,这烟这酒,拿出来腰杆都挺得笔直。
“走,陪我去趟邮局。”王白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发个电报。”
邮局里,王白把写好的电报稿递过去,上面只有一行字:“提亲需长辈,盼叔父做主。”地址一栏,写着某军区大院的门牌。
许大茂凑过来看了眼,撇撇嘴:“小白哥,这谁啊?还得劳烦你发电报请?”
王白吹了吹指尖的烟灰,慢悠悠道:“你应该见过。57年我刚进院那会儿,跟着他来的,走在最前面那个。”
许大茂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57年……走在最前面……他猛地想起那个穿着校官服的男人,肩章上的金星晃得人睁不开眼——
“大……大校?!”他的声音都劈了,手里的烟差点掉地上。
王白笑了笑,没说话。
许大茂看着他转身去寄信的背影,突然觉得手里的中华烟不香了。他这点家底,在人家这根正苗红的背景面前,简直是小打小闹。
也是,人家是烈士子弟,父辈的交情通着天,自己跟他较什么劲?许大茂咂咂嘴,心里那点不服气忽然就散了,只剩下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。
阳光透过邮局的玻璃窗照进来,落在王白的肩膀上,暖融融的。他知道,这封信,这封电报,不仅仅是请一位长辈来提亲——这是在重新接上那些被原身忽略的线,织一张能护着自己安稳走下去的网。
(今天第四章!第五章现在写!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