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完歪七扭八的字迹,体味到从头到尾的猖狂,李桃歌脑中浮现出那张不可一世的笑脸。
黄凤元接过密信,认真看完,倏然一惊,“张燕云想要坑了大周,再坑了褚愚?!”
李桃歌问道:“能令他把名字写在信中的,必然不是泛泛之辈,秦夫子的弟子,来头很大?”
“何止是大。”
黄凤元摇头苦笑道:“张燕云简直是把天捅了一个窟窿。”
李桃歌诧异道:“听说过文有三夫子,武有十仙人,可背景如何,从未听人提及过。张燕云连剑皇都敢杀,秦夫子不过是读书人魁首而已,为何大惊小怪?”
“魁首而已?”
黄凤元叹气道:“那秦夫子出自东海仙岛,自从几百年前踏入中土,便是以得道之相教化众生,谁也不知他寿元几何,师从何人,似乎是天地孕育而生,生而悟道。”
“他亲传弟子三十六人,有一半曾任宰相和统帅,有几人成为大周和东花幕僚,那些年打的天昏地暗,死伤不下千万,说白了,乃是秦夫子弟子同门斗法。直到一百五十年前,秦夫子严令弟子插手王朝诸事,只许他们传道授业,这才使得天下太平了几年。”
“很多年前就传出消息,说秦夫子羽化登仙,不在人世,已有一甲子没出现过他老人家身影,三十六名弟子,也有不少仙逝,在世那些弟子,归隐田园,不再插手凡间俗事。”
“文有三夫子,武有十仙人,你要记住,武无第二,修行者又是争强好胜之辈,十仙人肯屈居于三夫子之后,必然有其缘由。”
听完黄凤元这番话,李桃歌挑眉道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我应劝告妹夫,不让他招惹褚愚?”
黄凤元谨慎道:“不过是万两黄金和铁器粮食罢了,十八骑搜刮完南部七国,家底远不止这些,何必得罪秦夫子弟子呢?你最好先写信给李相,由他出面相劝,张燕云或许还能听得进去。”
李桃歌迟疑道:“张燕云的为人,我很了解,一身傲骨不弱于老祖,越劝越是来劲,劝告的话,得婉转一些才行。”
“正是如此。”
黄凤元感慨道:“赵王马踏四疆,揍东花,平七国,驱贪狼,打玄月,然后兵犯紫薇洲,把剑皇都给杀了,大周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。我若是赵王,恐怕傲气比他更重,不就是一帮读书人么,有何了不起的,书中的道理再大,能打得过十万铁骑?可秦夫子不止是读书人,他那些弟子有翻云覆雨之能,两帮人若是开战,我觉得赵王胜算不到一成。”
李桃歌忽然想起一事。
记得听萧爷爷说过,他年轻时曾见过秦夫子,并在身边受教几日,随后步步高升执掌吏部。
李桃歌起身道:“我去趟书院,你要是回青州的话,我就不送了。”
“不回了。”
黄凤元说道:“九江军都快打到家门口了,消息一来一回传的麻烦,从今日起,州衙搬到琅琊,你给找片地方,有几十名官吏已随我先行过来了。”
李桃歌莞尔一笑,“青州刺史不在青州,传出去,又该说本侯专权恣肆。”
黄凤元丢了他一眼,“皇帝是你义兄,左相是你亲老子,又有两名王爷撑腰,专权恣肆?谁舌头嫌长不想要了?”
李桃歌哈哈大笑,“经你这么一说,本侯似乎谁都不怕了,吃饱喝足之后,可以去常乐坊消消食,那里有名姑娘叫做公羊俏,公羊家的女子,姿色中上,擅长拨琴吹箫,黄三哥不妨一试。”
望着消瘦背影离开,黄凤元摇头叹道:“学坏如雪崩浪涌,古人诚不欺我。”
稍作洗漱,换了身不太张扬的薄衣,李桃歌走出侯府,正要迈步去往书院,却在西边庭院门口见到一人鬼鬼祟祟,身宽体胖,灰色道袍快被肚皮给撑破,双膝弯曲,正对着门缝朝里张望。
眼熟。
李桃歌悄无声息走了过去,猛地一拍对方肩头,“狄掌教?”
那人双膝一软,回过头,一张胖脸又黑又油,含有杀伐狠辣,果然是天炉殿掌教狄太蛟。
“嘘!”
这名老君山大真人竖起食指,急忙做出噤声动作,悄声道:“小声点儿,师叔没起床呢,别打扰到她睡觉!”
本以为白玉蟾传授李如意画符,不过是闲来无事,拿小孩子打趣,可老君山上上下下,一口一个师叔祖,一口一个小师叔,简直把小如意当作至亲相待。
狄太蛟何许人也?
天炉殿大宝贝,所炼丹药,自己当零嘴吃,可别的王侯万金难求,随便流入一粒放入江湖,不知要掀起多大腥风血雨。
堂堂丹魁,竟然守在门口等小师叔起床。
李桃歌好奇道:“您怎么不在老君山,跑到琅琊来了?”
狄太蛟拉着他袖口,后撤几步,觉得小师叔听不到了,这才敢出声说道:“你们不是要打九江军吗?贫道来出膀子力气,别的本事没有,炼丹倒是熟稔,不止我来了,天炉殿众弟子也来了,劳烦侯爷给弄些铜矿铁矿金矿,我们自己筑炉。”
“真……真的?!”
李桃歌喜出望外,张开双臂,光想在常年烟熏火燎的黑油脸亲上一口。
狄太蛟亲至,意味着丹药源源不断,不就是天材地宝么,李家有的是,大不了去北庭和叶查二州借,到时以金丹相还。
“停!男男授受不亲!”
狄太蛟显然没有断袖之癖,再次大步后撤,“望侯爷自重。”
“重,重!一定自重!”
李桃歌被狂喜弄的说话颠三倒四,搓着双手,笑吟吟道:“一会儿我就令人给大真人准备东西,丹房就盖在你小师叔院子旁边。”
不远千里投奔而来的大宝贝,人人惦念的丹道大家,绝对要放到身边,以防有人生出不轨之心。
一番好意,却令狄太蛟瞪眼道:“我的炉子里几十种火,虽然亲自看炉,伤不到小师叔,可熏到她咋办,不行不行,至少一里之外。”
“好!”
李桃歌爽快答应,只要人不走,住到自己身上都行。
感受到暧昧目光,狄太蛟颇有些不自在,“看我干啥?该忙你的忙你的,别在眼前晃悠,心烦。”
“那个……”
李桃歌堆起谄媚笑容,说道:“小孩子贪睡,约莫要过会儿才能醒,府里有美酒佳肴,您先去吃点喝点儿?”
咕噜噜……
狄太蛟肚子里传出动静。
长途跋涉,披星戴月,仅用干馍充饥,馋虫早已等候多时,听到李桃歌引诱,狄太蛟立刻忍不住,“有好吃的?”
李桃歌笑道:“熊掌,河鲜,几十年老酒,只要大真人肯吃,侯府一定管饱。”
狄太蛟犹豫片刻,狠狠咬了腮帮子一下,挥袖道:“算啦,第一次来见小师叔,怎可为了口腹之欲,不尽弟子之道。赶紧走,要不然把贫道馋虫勾上来,先把你给啃了。”
“晚辈告辞。”
李桃歌哼着小曲,令老吴准备好美酒美食,然后望着蹲在门口的狄太蛟,露出欣慰笑容。
天炉殿掌教亲至,犹如大旱时天降甘霖。
岂是一个爽字可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