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的一个雨天,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何家大院的门。
他是何世晏早年与外面女人所生的私生子,名叫何文远,一直在外留学,如今听说父亲去世,特回来认祖归宗。
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,激起了千层浪。
“什么私生子?根本是来骗家产的!”吴雨珍气得摔碎了一个茶杯。
柳凤英也难得地与她同仇敌忾:“老爷生前从未提过有什么私生子,定是冒名顶替的。”
只有王丽媛似乎早有预料:“老爷确实有过一段露水姻缘,那女子生下一个男孩后不久就病逝了。老爷暗中资助那孩子读书,但从未打算让他认祖归宗。”
楚云静静地观察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何文远。
他约莫二十三四岁,西装革履,举止文雅,与何世晏确有几分相像。更重要的是,他手中握有何世晏的亲笔信和信物,证明自己的身份。
“我不求分家产,只求有个名分,祭拜父亲。”何文远说得诚恳。
但大院里的每个人都清楚,多一个人,就多一个分家产的。尤其是这个突如其来的“兄弟”,很可能打破现有的平衡。
当夜,楚云在房中仔细翻看何世晏生前留下的文件。
在一个隐蔽的暗格里,她发现了一封何世晏的亲笔信,上面明确承认了何文远的身份,并指示将来分给他一部分家产。
楚云握着这封信,陷入了沉思。
这封信一旦公开,何文远就能名正言顺地分得家产;但若隐瞒,她又违背了何世晏的遗愿。
更重要的是,何文远的出现,可能会成为她对抗吴雨珍和柳凤英的有力盟友。
几天后,楚云私下约见了何文远。
“我手中有老爷承认你身份的信。”楚云直截了当地说,“我可以支持你认祖归宗,但有一个条件。”
“四太太请讲。”何文远彬彬有礼。
“你必须支持我掌管何家大院。”
何文远挑眉:“我为何要这么做?”
“因为只有我能让你名正言顺地进入何家,而且,”楚云顿了顿,“老爷在信中还提到,希望你协助我管理家业,因为他知道其他人都不足以信赖。”
这是楚云的赌博,她赌何文远不知道信的详细内容。
何文远沉思片刻,终于点头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就这样,楚云又多了一个盟友。
在何文远的支持下,她逐渐在大院中站稳了脚跟,就连吴雨珍和柳凤英也不得不忌惮三分。
可是就在楚云以为大局将定之时,一场更大的风波来临了。
民国二十八年春,日军进攻邻省,战火虽未直接波及县城,但人心惶惶,物价飞涨,何家的生意受到严重冲击。
更糟糕的是,县政府突然下令征收“抗战特税”,要求县内富户按资产比例缴纳。
何家作为县里首富,自然首当其冲。
“这是敲诈!”吴雨珍气得发抖,“他们要的数目,相当于何家半年的收入!”
柳凤英也忧心忡忡:“我听说,不交税的人,会被当作汉奸论处。”
王丽媛已经病重在床,无法参与讨论。
何文康一如既往地躲在自己的烟榻上,不问世事。
何文健主张部分缴纳,以示支持抗战,但又不想掏空家底。
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楚云身上。不知不觉中,她已成为何家大院实际上的主心骨。
楚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。这笔税一旦全数缴纳,何家将元气大伤;但若不交,恐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。
就在她犹豫不决时,何文远提出了一个建议:“不如将部分资产转移到外地,同时与县政府谈判,争取减免部分税款。”
这个建议得到了多数人的同意。
于是,楚云委托何文远与县政府周旋,同时悄悄变卖部分产业,将现金转移至相对安全的租界银行。
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,这个决定将成为何家大院命运的转折点。
五月,楚云突然接到恶耗:何文远卷款潜逃,带走了何家大半流动资产。
消息传来,何家大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。
“我早就说过不该信任那个野种!”吴雨珍歇斯底里地大叫。
柳凤英哭诉着自己的首饰钱也被骗走了部分。
何文健怒不可遏,声称要报警追捕。
楚云呆坐在椅子上,面无血色。她不仅被骗了钱财,更被骗了信任。
何世晏的信中明明写着“此子诚信可靠”,为何...
她突然想起什么,急忙回到房中,重新翻出那封信。
在灯光下仔细察看,她终于发现了问题——信的落款日期与何世晏的笔迹略有不同,很可能是伪造的。
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。如果这封信是假的,那么何文远根本就不是何世晏的私生子,而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。
楚云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,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。
何家的经济状况急转直下。为了维持生计,他们不得不开始变卖家产。
先是城里的店铺,然后是田产,最后连大院里的古董家具、字画珍玩也开始陆续出手。
吴雨珍和柳凤英互相指责,大吵一架后干脆撕破脸皮,各自收拾细软离开另谋出路。
何文健整日借酒消愁,无所事事。
王丽媛的病情日益加重,终于在六月的一个夜晚悄然离世。
她死后不到一周,何文康因吸食过量鸦片随她而去。
曾经人丁兴旺的何家大院,转眼间只剩下楚云和几个仆人守着空荡荡的院落。
七月初,战火逼近县城,县政府下令疏散居民。
楚云站在何家大院的门前,望着那两只石狮子,想起何世晏当年那句“这院子,要世代传下去”,不禁潸然泪下。
她最终只带走了几件随身物品和何世晏的一张照片,锁上大院的门,随着逃难的人群离开了县城。
一个月后,日军占领县城,何家大院被征用为日军司令部。那些精致的亭台楼阁成了军官宿舍,花园被坦克碾平改建为训练场,荷塘填平做了停车场。
曾经气派非凡的何家大院,在战火中一点点破败,最终只剩下断壁残垣,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家族的兴衰往事。
而楚云,这个曾一度掌控何家大院的女人,最后被人看见是在一艘挤满难民的船上。
她望着渐渐远去的县城方向,久久不语。
没有人知道她最终去了哪里,就像没有人知道,那个曾经显赫一时的何家,是否还会有人记得它昔日的荣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