给新工人做完安全教育,已经快六点了。陈景辰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,手机又响了,是曾章慎:“小陈,生活区又停电了,这次好像是电缆烧了,得换段新的……”
“我马上过去。”陈景辰的声音有点发木,他抓起工具包往外走,心里一片茫然。晚霞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,美得惊心动魄,可他没心思看,满脑子都是“电缆”“更换”“尽快通电”。
晚霞把生活区的板房顶染成了橘红色,像泼了一盆滚烫的熔金。陈景辰赶到时,曾章慎正蹲在电线杆下抽烟,烟头的火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,像颗不安分的星。空气中飘着股淡淡的焦糊味,顺着风钻进鼻孔,带着点呛人的辛辣——那是电缆烧糊的味道,在抢工期的紧张空气里,显得格外刺眼。
“在哪?”陈景辰把工具包往地上一扔,“哐当”一声,里面的扳手和螺丝刀撞出脆响。他的声音还有点发木,给新工人做安全教育时说了太多话,喉咙干得像塞了团砂纸。
曾章慎往身后指了指,站起身时拍了拍裤子上的灰,动作有点迟缓。这位老电工比陈景辰大十多岁,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,平时总爱说“安全这根弦,松不得”,此刻脸上却带着点疲惫的倦意:“就那截埋在地下的,刚才拉闸检查,发现绝缘层都烧化了,露出的铜丝都黑了。”
陈景辰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,蹲下身扒开地面的碎石和杂草。果然,一截黑色的电缆从配电箱延伸出来,埋在土里的部分鼓起个大包,外面的绝缘皮像被水泡过的纸,轻轻一碰就簌簌往下掉,露出里面焦黑的线芯。焦糊味更浓了,混杂着泥土的腥气,直冲脑门。
“这得换段新的。”陈景辰的手指在电缆上碰了碰,还带着点余温。他皱起眉,心里盘算着——仓库里应该有备用电缆,是上周苏桦刚从镇上买回来的,型号也对得上,就是得挖开地面重新铺,至少得两个小时。
“换是肯定要换的。”曾章慎蹲在他旁边,掏出个手电筒往电缆深处照了照,光束穿过暮色,在黑暗里划出道惨白的光,“但还有个法子,临时接一段,先让生活区通上电,等明天白天再彻底换。就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看着陈景辰,“麻烦点,得把烧糊的地方剪掉,重新做接头,还得包好几层绝缘胶带,防水防潮。”
陈景辰心里一动。彻底更换固然稳妥,但现在已经快七点了,天马上就要黑透,生活区三百多号工人等着用电做饭、充电,耽误不起。临时接头虽然麻烦,却能解燃眉之急。“能行吗?”他抬头看向曾章慎,老电工的脸在暮色里看不太清,只有眼睛里的光还算亮。
“手艺好点,包严实点,撑到明天没问题。”曾章慎磕了磕烟袋锅,“就是费力气,得把这截烧焦的剪掉,还得剥线、压端子、缠胶带,一个人干不了。”他叹了口气,“本来想叫两个年轻工人来搭把手,可工地上都上夜班了,喊了半天没人应,估计都在抢工期呢。”
陈景辰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土。晚风带着点凉意吹过来,掀动他工装的下摆,后背的汗湿处贴在身上,凉飕飕的。他想起早上七点到现在,自己就没正经歇过——检查办公区时发现的松动插座,饲料区堵塞的除尘管道,生活区被挪用的消防水带,还有给新工人讲安全课时反复强调的“高空作业必须系安全带”……桩桩件件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,转得他头有点晕。
“我们俩干。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不大,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你当主力,我给你搭把手。你说咋干,我就咋干。”
曾章慎愣了一下,手电筒的光束晃了晃,照在陈景辰脸上。年轻人的额头渗着汗,顺着脸颊往下淌,在下巴尖汇成水珠,滴落在胸前的工牌上,把“安全负责人”几个字洇得有点模糊。“你?”老电工皱起眉,“你今天从早忙到晚,步数怕是得有两万多了吧?刚才做安全教育时,我看你嗓子都哑了,还是歇歇吧。”他摆了摆手,“大不了明天再换,让工人克服一晚,他们也能理解。”
“理解归理解,耽误不起啊。”陈景辰笑了笑,笑声里带着点沙哑,“王总说了,现在是抢工期,一分一秒都得算着过。工人晚上休息不好,明天上工就没力气,那才是真耽误事。”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工具包,拉开拉链,把里面的剥线钳、螺丝刀、绝缘胶带一股脑倒在地上,“再说了,我身体壮着呢,这点活儿累不倒我。”
曾章慎看着他眼里的光,那光里没有丝毫犹豫,只有一股“必须干成”的韧劲,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。他沉默了几秒,终于点了点头:“行,那就干。但你听我的,让你干啥再干啥,别逞强。”
“没问题!”陈景辰拿起剥线钳在手里掂了掂,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传来,反倒让他清醒了几分。
曾章慎先去拉了总闸,配电箱上的指示灯“啪”地灭了,周围瞬间暗了下来,只有远处工地的探照灯还在亮着,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。老电工从工具包里掏出个小马扎坐下,又递给陈景辰一个:“先坐着歇会儿,我去仓库拿材料。”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陈景辰刚要起身,就被曾章慎按住了肩膀。
“你在这等着,我去快。”老电工的手很有力,带着常年握工具的老茧,“把地上的工具归置归置,别等会儿脚踩着了。”
陈景辰只好坐下,看着曾章慎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。风里的焦糊味淡了些,取而代之的是远处飘来的饭菜香——估计是其他区域的工人在吃饭了。他的肚子“咕噜”叫了一声,才想起自己中午就啃了个馒头,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。
他捡起地上的绝缘胶带,在手里转了转,胶带的边缘已经被磨得毛糙。这卷胶带还是上周检查临时用电时剩下的,当时曾章慎还说“这玩意儿就得备着,关键时刻能救命”,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。
没过多久,曾章慎背着个帆布包回来了,里面鼓鼓囊囊的,装着新的电缆、端子、防水胶带,还有一把锋利的电工刀。“开工。”他把东西往地上一放,声音里多了点干劲。
第一步是剪线。曾章慎用电工刀小心翼翼地剥开电缆两端的绝缘层,动作像医生做手术,精准而稳定。“你帮我扶着点手电筒,照着线芯,别让我剪偏了。”
陈景辰赶紧拿起手电筒,光束稳稳地打在电缆上。暮色越来越浓,光线也越来越暗,他得把胳膊举得高高的,才能让光束正好落在曾章慎的手上。没过几分钟,胳膊就酸得厉害,像灌了铅,可他不敢动——稍微一晃,曾章慎的刀就可能跑偏,伤到好的线芯。
“手稳点。”曾章慎的声音很专注,刀尖在电缆上轻轻划着,“这线芯是铜的,硬得很,得顺着纹路剪。”
“嗯。”陈景辰咬着牙,感觉胳膊上的肌肉都在发抖。他看着曾章慎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,手指虽然布满老茧,却灵活得很,刀刃划过绝缘层的声音“沙沙”的,在寂静的暮色里格外清晰。
剪完线,该剥线芯了。曾章慎拿出剥线钳,调整好尺寸,“咔哒”一声,精准地剥下一小段绝缘层,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铜丝,像束细小的阳光。“你试试?”他把剥线钳递给陈景辰,“注意力度,别把铜丝夹断了。”
陈景辰接过剥线钳,手心有点汗。他学着曾章慎的样子调整尺寸,对准线芯用力一捏,却没掌握好力度,绝缘层没剥下来,反倒夹扁了几根铜丝。“抱歉。”他有点不好意思。
“没事,慢慢来。”曾章慎接过剥线钳,重新演示了一遍,“这活儿跟你们搞安全检查一样,得细心,急不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