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风带着燥热的气息,卷着工地上的尘土,扑在人脸上像砂纸打磨。陈景辰站在项目部大门口,看着那辆印着“安全检查”字样的白色轿车缓缓停下,手心不由自主地冒出了汗。车刚停稳,安全部的石博学和张天开就推门下来,两人都穿着笔挺的制服,皮鞋锃亮,与周围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。
“石部长,张工,一路辛苦。”陈景辰迎上去,努力挤出个笑容,声音却有点发紧。他下意识地拽了拽工装的衣角,那里的汗盐印记被风吹得发白,像片干涸的地图——这是连日来连轴转留下的勋章,此刻却让他觉得有些寒碜。
石博学点点头,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陈景辰的脸,在他脸颊那道安全带勒出的红痕上稍作停留,没说话。张天开则直接扛起手里的摄像机:“先去现场看看吧,别耽误了工期。”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,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。
陈景辰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像被什么东西坠了一下。他知道这次考核悬了——抢工期的二十多天里,现场早就乱成了一锅粥,文明施工更是无从谈起。可他实在分身乏术,一个人要管安全、盯进度、守材料,还要时不时客串电工的帮手,能把工人的安全帽和安全带盯牢就不错了,哪还有精力去规整那些堆得乱七八糟的材料?
从项目部到施工区的路上,石博学的眉头就没舒展过。路边的钢筋堆得歪歪扭扭,有的直接戳在地上,像片杂乱的树林;模板和木方混在一起,上面还沾着没清理的水泥;最扎眼的是那些随意丢弃的安全帽和手套,被风吹得在地上打转转。
“陈工,这材料堆得可不规范啊。”张天开举着摄像机“咔嚓”“咔嚓”地拍,镜头扫过那些没挂标识牌的钢管,“《文明施工管理规定》里写得清清楚楚,材料要分类堆放,离地30公分,你这直接扔地上,下雨不就泡坏了?”
陈景辰的脸有点发烫,赶紧解释:“张工,这不是抢工期嘛,工人用完就随手堆这儿了,我跟他们说过好几次……”
“说过就行?”石博学突然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股穿透力,“安全管理靠嘴说?陈景辰,你也是老安全员了,这点规矩还用我教?”
陈景辰的话被堵在喉咙里,像吞了个没嚼烂的馒头。他看着那些横七竖八的材料,心里又急又愧——他确实说过,可每次说完转头就被别的事缠住,根本没时间盯着整改。昨天下午他还在这儿跟木工班的张师傅吵了一架,让他们把模板码整齐,结果转身就被叫去处理电缆跳闸,回来时早就忘了这茬。
走到钢结构大棚附近,石博学突然停下脚步,指着正在高空作业的工人:“那个师傅的安全带怎么回事?”
陈景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——那个工人的安全带挂钩竟然挂在了脚手板的横杆上,身子随着风轻轻晃悠,看着就让人揪心。“李师傅!把安全带挂到立杆上!”他扯着嗓子喊,声音在嘈杂的工地里显得格外单薄。
那工人愣了一下,低头看了看安全带,才不紧不慢地把挂钩挪到立杆上。石博学的脸色更沉了:“高挂低用是最基本的常识,你们天天做教育,就教成这样?”
“是我的问题,石部长。”陈景辰的额头渗出了汗,顺着脸颊往下淌,“最近新工人多,安全意识参差不齐,我……”
“别找借口。”石博学打断他,往脚手架下走,“去看看临边防护。”
防护栏倒是拉了,可有的地方被撞歪了,钢筋的断口处闪着寒光;有的地方干脆被工人挪开了,说是“方便运材料”,只在旁边放了个“小心坠落”的牌子,像个苍白的笑话。张天开蹲下身,用手晃了晃防护栏,“哐当”一声,竟然直接倒了。
“这就是你们的安全防护?”张天开的声音里带着点嘲讽,“跟纸糊的似的,真有人掉下去,这玩意儿能挡得住?”
陈景辰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。他知道这些问题,甚至昨天晚上还在笔记本上记着“整改临边防护”,可计划赶不上变化——昨晚刚要动手,主电缆就被挖断了,一整夜都耗在抢修上,哪还有精力管这些?
“石部长,张工,这边请,我们去看看临时用电。”他试图转移话题,声音却有点虚。
临时用电的问题更多。有的配电箱门敞着,里面的线头乱七八糟地缠在一起;有的电缆直接铺在地上,被叉车碾得外皮都破了,露出里面的铜丝;最要命的是几个工人在私拉电线,插座上插满了手机充电器,旁边还堆着易燃的防水卷材。
“陈景辰,你自己看!”石博学指着那个插座,声音陡然拔高,“这要是短路起火,你负得起责任吗?!”
陈景辰的脸像被火烧一样烫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“这是夜班工人充的,我早上没来得及处理”,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——在这些触目惊心的隐患面前,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。他确实没管好,这是事实,再怎么辩解都没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