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议室里落针可闻,只有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我站在门口,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道道目光中所包含的复杂情绪——审视、质疑、冷漠,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。
秦瑶坐在主位,目光平视前方,刻意避免与我的视线接触,她那精致的侧脸线条紧绷,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。
我深吸一口气,迈步走向那个唯一空着的位置,每一步都感觉沉重无比。
我知道,这不是普通的会议,而是为我准备的“鸿门宴”。
果不其然,我刚坐下,秦瑶便敲了敲桌面,清冷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,不带一丝感情。
“人都到齐了,现在开会。今天的会议只有一个议题,审议公司首席执行官吴犀牛先生,是否继续胜任其职位。”
她甚至没有用“是否合格”这样委婉的词,直接就是“去留问题”。
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,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
曾经最亲密的恋人,如今却坐在审判席上,对我进行终极裁决。
我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辩解在此刻毫无意义,他们既然摆出了这个阵势,就意味着证据和结论早已准备好。
秦瑶示意了一下,办公室主任江小米站了起来,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,眼神有些躲闪,不敢看我。
“各位董事,下面由我代表办公室,对吴犀牛先生任职首席执行官期间的工作,做一份简要汇报。”
江小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但她还是念了下去:
“自吴犀牛先生接任首席执行官以来,不足一月,公司管理弊端频出。
首先,因其个人行为随性,在与重要合作伙伴华锦集团王华先生的会面中表现失当,导致王华先生对我司管理能力产生严重不信任,原定数千万员的合作项目就此搁浅,给我司造成巨大损失。”
我心中冷笑,与王华的会面,我已经连续工作四天四夜,已经严重透支,急需要休息,这一点他都不理解,还谈什么合作?
再说了,谈不成是我的责任,留不住客人和我谈她江小米就没有责任吗?
但此刻,我成了“随性懒惰”的罪人,我都连轴转了,还落个懒惰的名声,真是苍天无眼。
“其次,吴犀牛先生在人事任命上任人唯亲,未经严格考核,便将其堂姐吴媚儿女士破格提拔至重要岗位。
吴媚儿女士上任后,作风骄横,服务意识淡薄,已导致四家重要客户因投诉无门而撤销订单,严重影响公司声誉和业绩。”
靠,我真是肛门疼。
堂姐吴媚儿能力确有不足,所谓“提拔”她确有私心,但我给她经理当了吗?给她主管干了吗?
全公司靠体力工作的至少多一半,多她一个就多了吗?
至于工作岗位,都是她江小米说了算,就一个接听电话的岗位,算提拔吗?
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,卸磨杀驴就杀吧,找那么多借口,没想到还被放大至此。
“最后,最吴犀牛先生在处理公司安保事务及外部冲突中,指挥严重不利,致使公司安保骨干楚炎龙、周斌等四人身受重伤,至今仍在住院治疗。由此产生的巨额医疗费、误工费以及后续抚恤,预计高达数十万元,给公司带来不必要的沉重负担和经济损失。”
楚炎龙他们是为了夺取盘岳矿主动权,与盘岳矿的人血战受伤,为我后续和盘岳矿达成协议付出辛劳,他们是功臣!
如今却成了我“指挥不利”的证明?这颠倒黑白的说辞,让我的拳头在桌下悄然握紧。
再说了四人的医药费,误工费全部由大理四爷支付了,秦川科技一分钱都没有掏的。
江小米的报告完毕,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。
那些原本就对我这个“乞丐”有所不满的董事们,更是群情激愤。
“太不像话了!这才一个月就搞出这么多乱子!”
“简直是胡闹!把公司当成他家的自留地了吗?”
“这样的人怎么能当cEo?必须罢免!”
“对!罢免!立刻罢免!”
罢免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,如同海啸般向我涌来。
我看向秦瑶,她依旧面无表情,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。
秦砺锋嘴角的冷笑愈发明显,小南阳则低着头,掩饰着眼中的得意。
表决毫无悬念。
在秦瑶的主持下,关于罢免我首席执行官职务的议案,以压倒性的票数通过。
紧接着,我那个本就形同虚设的副董事长职位,也被一并免除。
最后,或许是出于一丝残存的“情面”,或者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,或者是我还有点用,会议决定保留我“秦川科技保卫科特别副科长”的职位。
这个职位是秦总给我的,作为富达商贸董事长,这个职位让我有权利入驻秦川科技。
我正是在这个职位上一步步走上秦川科技cEo位置的,现在我又恢复本来职位。
也许在她们看来,我的本事更适合做一个看门狗。
公司新的首席执行官,自然而然由在米国已有名望的秦砺锋接任。
小南阳水涨船高,升级为秦砺锋的副手。
而我那可怜的堂姐吴媚儿,也成了这场权力更迭中第一个被清洗的对象,以“骄奢过剩”为由被当场开除。
自始至终,我没有说一句话。
我心里如同明镜一般。
什么工作报告,什么董事愤怒,都不过是表象。
核心在于,秦瑶已经不再信任我了。
在她眼里,我或许真如秦砺锋和小南阳所说,是小人得志,是登徒浪子,是见异思迁的无耻之徒。
我所做的一切,我的苦心,我的挣扎,都掩盖在了流言蜚语和世俗的表象下面了。
解释?在对方预设的立场和结论面前,所有的解释都将是苍白无力的狡辩。
最后,是新任cEo秦砺锋的上任致辞。
他意气风发,侃侃而谈,描绘着公司未来的蓝图,言语中充满了对“前任”造成混乱的痛心和对拨乱反正的决心。
有几个老董事眉头微蹙,似乎觉得此事过于突兀,对秦砺锋的能力也抱有疑虑。
但在秦瑶默许和既成事实面前,他们的质疑也显得微不足道,最终不了了之。
秦砺锋讲完,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我,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,假惺惺地问道。
“吴……副科长,对于公司任命你为保卫科特别副科长,你有什么意见?我希望你能在新的岗位上继续为公司发光发热。”
我缓缓抬起头,迎上他挑衅的目光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只说了三个字:
“没兴趣。”
说完,我不再理会会场众人各异的神色,站起身,拿起我带来的寥寥无几的个人物品,径直走向会议室大门。
“吴犀牛!”
秦瑶终于忍不住,在我身后喊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……或许是恼怒?
“你想干什么?”
我停下脚步,却没有回头。
心中万语千言,曾经迫切想要解释的一切,在此刻都失去了意义。
疲惫,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我的全身,从身体到心灵。
我面无表情,用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说:
“不干什么,我想休息了,我太累了。”
说罢,我毫不犹豫地拉开门,走了出去,将所有的喧嚣、指责、算计和那令人窒息的失望,彻底关在了身后。
走出秦川科技气派的大楼,阳光照在身上,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
我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曾经承载着我奋斗和希望的建筑,然后掏出车钥匙,按了解锁键。
那辆曾经代表着我身份和地位的豪车闪了闪灯。
我走过去,将钥匙轻轻放在驾驶座的座位上,关上门,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。
这辆车,连同过去的一切荣耀、温情与纠葛,我都还给她。
然后,我转过身,迎着凛冽的秋风,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。
身影渐渐融入街道熙攘的人流,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。
未来在哪里?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,我需要停下来,好好地……喘口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