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,天色刚亮,朱开山就整理好衣冠,脸上堆起愁容到了潘五爷家里。
他姿态放得很低,又是拱手又是作揖,态度谦恭得不得了,似乎真是走投无路了。
潘五爷也就料到或许他会来,端着架子,坐在沙发上,慢悠悠地听朱开山诉完苦,才装模作样地一咂巴嘴,拖着长音:“哦——?!你的意思是……让我去给你说和说和?”
朱开山连忙点头,脸上皱纹都挤到了一起,活脱脱一个被逼到绝境的老实人:“是呀,老哥呀!在这条街上,谁不知道您潘五爷面子最大,德高望重!我是实在没辙了,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帮这个忙啦!您就费费心,帮老弟渡过这个难关吧!”他语气恳切,带着哀求。
潘五爷心里得意,脸上却装出一副七八分为难的样子,没有立刻答应,继续拿捏着朱开山,假惺惺地感叹:“我呀,这事也是刚听说。啧!你说说,这咋整的,开门做生意,咋还闹出人命了呢?!这可是天大的麻烦啊!”
朱开山一脸苦相,连连拍手:“谁说不是呢!老哥,这要是小事儿,我哪敢来麻烦您啊!这真是要了命了!老哥,你就帮帮我的忙吧!哪怕您只是露个脸,站那儿说句话,我也感激不尽!您就给我个面子吧!”
潘五爷看着朱开山这副“怂包”样,心中冷笑,继续演戏,面露难色道:“唉,老弟啊,不是我不帮你。我给你面子,那是咱哥俩的交情。可是……不知道那帮苦主,给不给我这个面子啊?他们死了人,正在气头上,我这老脸,怕也不够用啊……”
朱开山赶紧表态,表示愿意把“主动权”交出去:“老哥!只要您肯出面跟他们说,无论什么结果,是好是赖,我朱开山都认了!绝无怨言!”
潘五爷一听,心里乐开了花,他要的就是这句话!到时候他就顺水推舟,要求你们老朱家一家子从此滚蛋,看你还认不认!
于是他这才仿佛勉为其难地,依旧面露难色地点了点头,答应道:“那……好吧。看在咱们邻居一场的份上,我老潘就豁出这张老脸,去试试!”
但他马上又话锋一转,盯着朱开山,先把责任撇清:“哎!咱可把话说前头,试可就是试啊!这最后是吃亏还是占便宜,那按理来说,跟我可没什么关系!我就是个中间传话的。”
朱开山心知肚明,连连点头:“那自然,那自然!不管成不成,我都只能谢您!”
潘五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,他就是要他朱开山被他坑了还得谢他这种感觉,那滋味,真是美妙极了!
回到自家馆子,朱开山透过门上玻璃往外瞧。那帮子人依旧准时“上班”,把棺材横在门口,吵吵嚷嚷。不过,这会儿潘五爷已经带着四五个伙计在外面“忙碌”起来,假模假样地跟那矮胖子等人交涉、周旋。许是得了潘五爷的暗示,他们的骂声果然没那么难听了,更像是摆出一副“等你们给说法”的架势。
传文他娘急匆匆跑过来,压低声音问:“他爹,要准备家伙什儿不?”
朱开山瞪了她一眼:“咋的?还怕事儿闹得不够大啊?”
传文他娘憋着一股火:“这天天堵门骂街,都可把我憋屈坏啦!我恨不得跟他们拼了!”
朱开山摆摆手,胸有成竹地低声道:“啥也不用!到时候你们听我招呼,看我眼色行事,到时候只管把他们几个人给我死死薅住,别让他们跑了就行!”
旁边的传文和传杰也都听着,心里既紧张又疑惑。传文他娘见当家的这么有把握,心也定了不少,朝里屋喊道:“媳妇儿们!都把擀面杖和菜刀放下吧!听你爹的安排!”
朱传杰看着母亲这风风火火又干脆利落的样子,忍不住小声对父亲说:“爹,我娘还真行!关键时刻不掉链子。”
朱开山脸上露出点笑意道:“那是……要不,能是你们娘么?”
正说话间,店门“哐当”一声被推开了。潘五爷装作一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样子,额头甚至还故意抹了点水珠冒充汗水,他领着以矮胖子为首的那帮闹事者,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。
潘五爷走到朱开山面前,双手一摊,语气带着“邀功”和“无奈”:“兄弟!你看,老哥我这面子也算豁出去了!好话歹话都说了一箩筐,人,我可都替你请过来了。有啥话,你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吧!”
朱开山连忙拱手,脸上堆满感激:“谢谢老哥啦!真是太感谢了!您辛苦了!”
那矮胖子此刻也换了一副“看在五爷面子上”的嘴脸,清了清嗓子,对朱开山说道:“既然五爷出面了,这个面子我们也不能不给。这么的吧,”他一副做出了巨大让步的样子,“钱,我们可以退一步,给一千大洋就行!人,也不用你们披麻戴孝发送了!”
他顿了顿,图穷匕见,说出了最终,也是唯一的核心目的:
“不过——你们老朱家,必须得离开这条街!从此不准再在这儿开店!”
瞧吧!绕了这么大圈子,赔钱多少、发不发送都是幌子,核心目的就是把他们老朱家赶出这条街!
朱开山心里跟明镜似的,但此刻还不点破,他只是转头看向潘五爷,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“惊叹”和“奉承”,竖起了大拇指:
“哎呀!老哥!您的面子可真是不小啊!这一下就省了四千大洋,连发送都免了!了不得!了不得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