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夜里,孙嬷嬷追在二人身后:“陛下,奴婢奉太后旨意送木大人出京。”
“母后就这么迫不及待?”元璟气极反笑:“是了,朕早就该知道的。”
他冷漠的摆摆手:“德全,领孙嬷嬷去天牢。”
德全恭敬行礼:“是,陛下。”
他有些担忧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帝王,关心的话欲言又止,只是转身带着孙嬷嬷走进了黑暗之中。
曲折的小路上,元璟一人慢悠悠的走着,他眸色深深,情绪复杂的看着天空上的明月。
乌云将月牙遮去一半,月光在空中若隐若现,就像他得到的母爱。
元璟抿唇,看着破败宫室屋檐下相互依偎的鸟儿,脑海里思绪万千。
林宝女和宰凌霜这两位妇人,或出身不高,或出身名门,对待自己的儿女都用着十成十的心意,哪怕他们有一丁点儿的不好,都表现的锥心刺骨般难过,好似与自己的儿女感同身受。
可他的母亲呢?为什么他的母亲,事事都能排在他的前边?
沈家,沈大夫人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坐在大厅里:“母亲,你看你,可急什么?尧儿都回来了,还能跑了不成?”
沈老夫人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手:“我可不是怕他跑了,是着急看我这大孙子呦。”
“拜见祖母,拜见母亲,”沈尧双膝跪地,磕了两个响头:“孩儿平安归来,老祖母,母亲惦记了。”
“快快起来吧,”沈老夫人和蔼可亲:“阿尧,快往前来,让祖母好好看看。”
“一别几月,阿尧可是瘦了,也长高了一些。”
沈老夫人笑眯眯的拉着沈尧的手仔细打量:“看起来精壮不少,军营里的日子不好过吧?”
“祖母说的是,”沈尧挨着老人家坐下:“日子比家里苦一些,可孙儿还是能受的住的。”
“好孩子,如今你自己拼了功勋,你爹也争气,来年就可以给你说一门好亲事了,”沈老夫人慈爱的抓着沈尧的手:“我听你娘说,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了?”
“是,祖母,”沈尧害羞的垂下头:“孙儿想来年就定下了。”
“好啊,好,”沈老夫人拍拍他的肩膀:“比你小叔强,不过去了一趟边关,就挣了功勋回来。”
“他倒好,跟你爹不知道跑了多少趟,什么也没得到就算了,搞得那个身子也经常生个病。”
提到小叔,沈尧的笑容一滞,再抬头时,面上忍不住带上了一点悲伤。
沈老夫人见他这样,手上的动作凝固,她迟疑的问:“你小叔,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?”
“可是要留在边城过年吗?”
沈尧嗓子干涩,他空咽了好几口唾沫,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
气氛一时凝滞,沈大夫人打岔:“应该是要留下看着老爷吧?”
“他们感情那么好,老爷受了伤,肯定不放心他自己留在那边的。”
沈老夫人不理会她的话,只是一错不错的看着沈尧:“尧儿,你说话啊,你小叔还回来过年吗?”
“你可别骗祖母,祖母年纪大了,受不得骗。”
她语气忐忑,面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,变得有些严肃。
沈尧哽咽一声,从座位上滑跪在祖母身前:“祖母,小叔他战死了。”
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,抓着沈老夫人的手:“叔叔他为了救我爹,被别人打死了——”
沈老夫人呼吸一滞,她软倒在沈大夫人怀里,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:“不可能,我的儿,他——”
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,沈大夫人扶着沈老夫人,有些不认可的训斥:“沈尧!你怎么能直接跟你祖母说呢?”
“娘,你节哀啊,”她握着沈老夫人的手:“咱家就靠着你撑着呢,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,让我怎么办?”
“我的儿……”沈老夫人哭喊:“怎么好端端的就走了!”
“祖母,叔叔是为了救爹死的,”沈尧垂着头:“祖母要是心疼叔叔,就打我出出气吧!”
“他们都是我的儿子,手心手背都是肉,我如何不疼呢?”沈老夫人呕出一口鲜血:“老天,死的怎么不是我?怎么又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——”
她话音落,昏倒在沈大夫人身上,沈大夫人手忙脚乱的扶着婆母:“娘——”
“阿尧,快叫大夫!”
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陆蕙兰知道王榭回京以后,恨不能长了翅膀回来。
她满面愁容的侍候在王老夫人身边,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家丈夫和两个儿子。
“啊呀,”王老夫人怒:“你是要掐死我不成?”
她说着伸手拧了陆蕙兰一下:“死丫头,伺候人都不会,要你有什么用?”
陆蕙兰被痛惊醒,她轻呼一声,捂着手臂道:“娘,你这是做什么?”
“我做什么?”王老夫人横眉竖眼:“你这搅家精!丧门星!我家崇古都封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了,你一个破落户,也配得上他吗?”
“能做就做,不能做回你家去!”
陆蕙兰被说的满眼泪花,她好歹也是书香名门,怎么就配不上一个武夫了?
不等她说话,门外就冲进来一个人影。
王检怒气冲冲:“祖母所言甚是无理!我母亲未犯七出之条,凭什么就让我母亲家去?”
“你这小兔崽子!”王老夫人见有人驳她面子,更是生气:“你放着富贵的爹不要,非跟这不值钱的娘过不成?”
“信不信我让你爹,将你逐出王家!”
“出就出!大不了我随娘姓儿,”王检一句也不让:“当谁真的稀罕姓王不成?”
以他的才能,哪怕是落在普通人家,也能靠科举走仕途,可因为姓王,他就只能窝在琅琊老家当个富贵公子。
王检说罢夺门而出,陆蕙兰惊叫一声,也连忙跟上去,此时她也顾不上婆母的心情了。
母子二人你追我赶,终于到了一处偏僻少人的地方。
王检放慢脚步,等着母亲过来,他回头劝:“娘,你跟我回京吧,不要在这儿受这样的窝囊气!”
“我就是给别人写信读信,也能养活你的!”
“娘知道,”陆蕙兰拉着他的手腕安慰:“娘知道检儿心疼娘,可娘嫁给了你爹,就要替他孝顺你祖母。”
“可祖母她也太过分了!”王检气的眼泪直冒:“她今日的话,难道不是逼娘亲和爹和离吗?”
“检儿,人不是生来就这样的,”陆蕙兰叹了口气:“从前,你祖母也是个温和的妇人。”
王检沉默的看着母亲,并不搭话。
“检儿,你想过没有,”她垂眸问:“为什么王家这样的世家大族,你却没有一个叔叔伯伯?”